前言

作為一個經常接到「Business Conduct & Ethics Code 企業行為與道德守則」的譯者而言，實在需要花點時間理解為何這些「 Prevention of Bribery 防止賄賂」章節總是在不同的公司版本裡不斷地重複出現，找找法源為何，還有比對官方文件的中英譯文等基本功夫。鑑於年初自己送給自己的大紅包「月旦品評家」一年份「演講聽到飽」，外加月旦知識庫點數，當然要好好用在刀口上啦！

感謝交大林志潔教授的「美國聯邦刑法的「域外」效力—以經濟間諜法、海外反貪腐法、與洗錢防制法為例」與「反制跨國企業海外行賄─以美國海外反貪腐法為例」兩場演講，為我解惑了為什麼這麼多即便不是美商的國際企業，對美國法總是念茲在茲，原來連用個 Gmail —美國的伺服器—就滿足了美國刑法屬地主義的條件而產生管轄權！難怪教授說這是個「法律殖民」的年代啊！

不過相較於教授從法源談起，本文談這個主題的角度，是從一個 inhouse 法務對於設計這個行為守則反貪腐章節的角度出發，討論重點條款的中英文為什麼要這樣寫，怎麼寫以及注意事項。

誰要遵守這個行為守則？員工與業務夥伴！

很常見的情況是，企業會為自己員工準備好一份行為守則，請員工在這份「Employees Declaration Form 員工聲明表」上簽名知悉，內文可以很簡單的如下：

• I, ___________, do hereby acknowledge receipt, understanding, and commitment to the ABC‘s Code of Conduct (Fifth Edition)

• 本人，___________，在此確認收到、理解並承諾遵守 ABC 行為守則。

  
  

同時，對於合作夥伴、供應商，企業也都會幫他們「準備好」。我們來看看一份「Business Partner Code of Conduct 業務夥伴行為守則」中一句很常見的「前言」：

• Through ABC’s Business Partner Code of Conduct, we require our Business Partner to operate in accordance with such ethical standards and business practices.

• 透過 ABC 的業務夥伴行為準則，我們要求我們的業務夥伴按照此類道德標準和商業慣例營運。

  
  

接下來，通常會給這個業務夥伴來個定義，例如：

• Business Partners are defined as subcontractors, agents, representatives, consultants, intermediaries and joint venture partners.

• 業務夥伴的定義是包括分包商、代理商、代表、顧問、中間人以及合資夥伴。

  
  

當然，這個業務夥伴也可以採用更廣的定義，例如：

• Business Partners are defined as any other party who is engaged to represent or promote ABC, or provide outsourced professional services.

• 業務夥伴的定義指任何其他受委托代表或推廣 ABC，或提供外包專業服務的他方。

  
  

別忘了，法務最喜歡有白紙黑字在手上的，所以通常企業還會要求業務夥伴作出書面承諾：

• All Business Partners are required to give a written commitment to comply with the Code and to allow ABC to periodically monitor their compliance with these Principles.

• 所有業務夥伴皆須提供遵守本守則的書面承諾，並允許 ABC 定期監控他們對這些守則的遵循狀況。

行為守則裡通常有哪幾點？

基於我近十年來的經驗，加上參考了科技廠網站如 3M 及杜邦的行為守則，我把幾個常見的「最大公約數」列出來：

• Integrity 誠信

• Conflicts of Interest 利益衝突

• Confidentiality 保密義務

• Data Protection 資料保護

• Prevention of Bribery 防止賄賂

• Fair Competition 公平競爭

• Health and Safety 健康與安全

• Fair Labour 公平勞動

•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環境保護

值得一提的是，我在搜尋的過程中瀏覽到台積電的供應商行為準則，發現他們的分類十分清晰，順便摘錄如下：

「本準則由五個部分組成： • A、B、C 部分分別概述勞工、健康與安全，以及環境的標準。 • D 部分提供有關商業道德的標準; • E 部分概述能夠貫徹本準則的合宜管理系統所需的要素。」

在商業道德這一部分項下，台積電闡述了誠信、無不正當收益（No Improper Payment）、資訊公開（Open Data）、知識財產權、公平交易競爭、防止報復（Prohibition of retaliation）、負責任地採購礦物（Responsible Sourcing of Minerals）等主題。

簡單來說，只要是稍具規模的國際性公司，都不會在行為守則中忽略本文的主題：「Anti-Corruption 反貪腐」。

反貪腐章節通常有哪幾個重點？

原則的確立：對象區不區分官員 Officials？

雖然各國反貪腐法律（最大宗的是看美國「海外反貪腐法」(Foreign Corruption Practice Act, FCPA 以及英國「反賄賂法」The Bribery Act 2010）通常瞄準的對象是政府或外國官員（Foreign officials），但既然這是一個「道德」守則，所謂「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標準」，很多公司「Better safe than sorry」地不區分政府官員和個人、商業和非商業活動，浩氣凜然地說「一概不准」啦！

中英對照如下：

• The Company does not accept any forms of corruption on the part of private individuals or Government Officials.

• 無論對私人或政府官員，本公司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貪腐行為。

  
  

當然啦，很多時候因為涉及公務員會特別敏感（這從台灣有一堆懲罰賄賂公務員的罪，但對私人企業間的行賄只有背信可以去告，可以感受的出來），所以很多公司在守則裡，經常會再針對官員作出定義，然後針對與官員之間的互動，比起其他的「私人」，有更嚴格的禁止行為。

什麼是貪腐行為？先知道 FCPA 定的最低底線

好啦，那企業究竟怎麼去定義這個貪腐行為呢？為了「避免觸法」，當然要先知道國際上適用法律限制的範圍到哪裡，然後讓自家守則的範圍比法律規定的還要更加嚴格啦！讓我們先來參考一下馮震宇教授的《台灣業者勿踩美國法律地雷，價值8億美元的「外國腐敗行為法》文中整理的「六步犯規 FCPA 拘人」是哪六步：

1. 屬於受 FCPA 規範的行為人 （如果公司用到伺服器在美國的 Gmail 。。。就算是囉！）

2. 必須具有腐敗的意圖 Corrupt Intent

3. 需有付款（這還包括付款要約 offer 或承諾 promise）

4. 賄款的接受人是外國官員（這上面提過了，一般公司不會只禁止對官員賄賂吧！）

5. 付款應具有商業目的（呵！美國司法部對取得或維持商業 Obtaining or retaining business 有非常廣泛且自由的解釋～法院還認為減免稅賦也算唷 ）

6. FCPA 的抗辯理由與違反 FCPA 的法律責任（這裡最常提到是非誘使官員違背職務的快單費 Facilitating/ expediting payment，可能作為例外合法的抗辯）

   
   

貪腐行為怎麼定義才安全？範圍絕對要比 FCPA 廣

我們來參考一下美商 Amgen 的寫法：

禁止公司作為作為「行賄者」：

• Directly or indirectly (i.e., through a Third Party ) offer, promise, authorize, or give anything of value (e.g., payments, gifts, meals, entertainment, travel, discounts, commissions, employment, etc.) in order to obtain an improper advantage, to influence the judgment or conduct of a person, or to cause anyone to act against their lawful duties.

• 直接或間接（亦即透過第三方）提供、承諾、授權或給予任何有價物（例如：報酬、禮品、餐飲、娛樂、旅行、折扣、傭金、聘僱等），以取得不當優勢、影響個人之判斷或行為，或是導致任何人違背其合法職責。

  
  

禁止公司作為「受賄者」：

• Directly or indirectly solicit, request, or accept anything of value intended to improperly influence your judgment or conduct in your job responsibilities.

• 直接或間接地徵求、請求或接受任何有價物品，其意圖為對您工作職責上的判斷或行為造成不當影響。

  
  

那怎麼處理快單費 Facilitating payments？還有那些正當的禮尚往來呢？

快單費這一塊上確實有一點模糊空間，因為這確實有機會被認為合法。所以我們會看到有「完全禁止」的作法，也會有「再討論看看」的規定。

像是英商 Kaspersky 採用比較「嚴以律己」的寫法（話說～英國「反賄賂法」已經急起直追成為全球最嚴格反貪腐法律）：

• The Policy prohibits “facilitating payments,” i.e., unofficial payments provided in order to receive or expedite (speed up) a routine government action, i.e., actions which are ordinarily and commonly performed by Government Officials (e.g., processing governmental papers, such as permits, visas, etc.).

• 本政策禁止「疏通費」；疏通費係指為接受或促進 (加速) 例行政府行為，即政府官員通常且一般進行之活動 (如處理許可、簽證等政府文件) 所提供之非正式費用。

  
  

而美商 Amgen 則是以「通報之後個案討論」的方式：

• If you do receive a request or demand for a facilitating or expediting payment, such request or demand must be report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eporting obligations set forth below.

• 如果您確實收到疏通或加快款項的請求或要求，則必須根據下方所述的通報義務通報此類請求或要求。

  
  

至於在商業上常見的、正當（這裡，公司法遵又花了半頁來條列何謂「正當」）的禮品 Gifts 和招待費用 Hospitality expenses、慈善捐款 Charitable donations、贊助 Sponsorships 或者政治獻金 Political contributions 呢？

說實在的，不同公司其實標準不一，不過基本上常見的情況是，針對禮品與招待，行為守則裡經常會訂一個金額，例如有的一律是以 100 塊美金為限，有的則根據不同級別有不同金額的上限，無論如何，總是會有一個金額的作為價值上限，而當超過這個價值上限，就必須要進行通報，像是聯繫直屬主管 Direct Supervisor/ Line Manager 或法務主管 Compliance Director 獲得一個「書面同意 Written Approval」，確定是否可「送」還是「收」。

別忘了配套措施：會計內控、通報專線與盡職調查

當然啦，這些反貪腐的內容要實施，不可能沒有一些基本的配套措施，這裡我觀察到必備措施的三個最大公約數，分別是：

• 帳冊紀錄 Books and records & 稽核與監督 Audit and Control

• 違規舉報 Reporting of Violation （公司最好設一個商業行為熱線網站Business Conduct and Ethic Hotline，讓員工在合理範圍內保持匿名 Anonymity ）

• 盡職調查 Due diligence（這裡指的像是與對方簽約合作前做的調查 Investigation、訪談 Interview、風險分析 Risk Analysis）

  
  

進一步的理解，大推 BSI 英國標準協會東北亞區的蒲樹盛總經理在 2019 聯合國反貪腐公約專題學術研討會中的演講：私部門預防貪腐機制（這超佛心！免費收看！）。

結論

好巧不巧，正在寫本文的時候，剛好 Reuters 的電子報 The Daily Docket 送到我的信箱，標題是：US Justice Dept to offer more rewards to corporate whistleblowers 美國司法部將提供更多獎勵給企業告密者。新聞讀完之後只有一個心得，就是「強國愛財，取之有道」。這啥意思呢？目前透過FCPA 「連用Gmail 」就算入管轄範圍的方式，美國司法部起訴對象無所不包，ㄧ旦違規便伺候個民事刑事罰金雙拼，國庫最強印鈔機真是當之無愧啊！（PS 這台印鈔機的貢獻可從史丹佛法學院整理的 FCPA 執法行動 Enforcement Action 看得出來）。面對所謂林志潔教授談到在這個時代籠罩在美國法下的「法律殖民」的台灣公司（我們可以自我安慰一下，不只是台灣啦），似乎也得好好檢視一下，自己「家規」，有沒有符合「殖民國」的規定呢！